阿合买提江和三区革命

【椰按】新疆注定是个多事之地，这已经被时至今日的历史所证明。历史是由一个个的事件、一个个的人物构成的，大事件和小事件、大人物和小人物。作为建国前发生在新疆的最后一件大事，三区革命在历史转折关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个革命始于盛世才即将下台之时，以强人政治造就的矛盾为导火索，历时五年，残酷而复杂，从一个典型的“双泛”分裂斗争戏剧性地转化为超越民族、宗教的人民革命，加速了蒋、毛政权的更迭，也便利了国家的统一。阿合买提江是三区革命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本篇笔记谨略记阿合买提江和三区革命。

1949年8月27日，一架飞机在贝加尔湖畔的伊尔库茨克附近撞山坠毁，机上十七人全部遇难，其中包括新疆三区临时政府的五位负责人，他们是：阿合买提江（维吾尔族）、伊斯哈克拜克（柯尔克孜族）、阿巴索夫（维吾尔族）、达列力汗（哈萨克族）、罗志（汉族）。阿等五人是受到毛泽东的邀请从新疆伊宁转道苏联前往北平（北京）出席政治协商会议的代表。当时，新疆国民政府当局的包尔汉、陶峙岳还没有正式树白旗（毛的电报起草于8月18日，陶峙岳的通电起义在9月25日），而会议在即，所以只能请三区而非整个新疆的代表。这个空难使三区临时政府丧失了其最主要的军政领导人，再往下数地位最高的就是赛福鼎了。赛福鼎•艾则孜（1915-2003），维吾尔族，当时留守三区，空难后与另两人替补赶去开了会，受到毛泽东的高度重视和重用，开启了他半个多世纪的民族领袖的生涯。在许多年里，中国的媒体总是提到赛福鼎这个名字，没有什么间断，因为他始终受到最高层的保护，成为极少数没有被羞辱或罢黜过的文革前的领导干部之一。但是，如果没有那次空难，这个名字可能应该是阿合买提江。

阿合买提江•哈斯木（或译卡斯木），1914年生，比赛福鼎年长一岁，比包尔汉年轻20岁，伊宁人，维吾尔族，1937年入莫斯科东方社会主义劳动大学（就是十几年前蒋经国、肖劲光为同班同学就读的那个学校），1942年回国至塔城，打工维生，宣传共产革命，旋被盛世才政府逮捕入狱，1944年获释。三区革命爆发后，阿合买提江起初在报社工作，后进入三区革命临时政府，先后任军事部负责人、政府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等职，在苏联方面的刻意支持下逐渐成为临时政府的主要领导人。

三区革命（也被称为伊宁事变或三区叛乱）始于1944年秋。1943年底，国军中央军开进新疆。次年，盛世才被调离，他统治新疆十年所积累的问题开始暴露，民族问题尤为突出。三区革命就是在这期间引发。这个革命基本上是由苏联政府直接插手赞助的，包括直接派军人参与策划和行动，以及支援武器弹药。当然，和当年保护盛世才、打击马仲英时的明目张胆不同，这是在同当前的国民政府为敌，所以表面上苏联政府不承认自己的卷入，虽然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因彼时中共在新疆的势力已经被盛世才基本消灭，所以这个革命和中共没有太大关系，但由于这个革命是苏联方面主导的，它在客观上也牵制了国民党十万大军，加速了解放战争的胜利步伐，而它最终也融入了解放战争胜利的一方，所以被定性为“全中国人民民主革命运动的一部分”（毛泽东语）。在许多历史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到，该革命的某些特点和史实被强调而另一些则被回避、淡化或修改。

三区指伊宁、塔城、阿山（阿勒泰），在新疆的西北，是哈萨克族的聚居地。这次革命的动力是民族矛盾和宗教情节，革命的对象是国民党政府，革命的早期目标是建立独立的东突厥斯坦国。事实上，挂名“东突厥斯坦国”政府的组织从1944年底到1946年中期一直存在，其“主席”为原苏联之乌兹别克人、安集延大阿訇艾力汗•吐烈（1885-1976），一个苏联自己也不能容忍而放逐的“双泛”（泛突厥、泛穆斯林）主义者。

革命伊始，历史上反复重演的西部民族仇杀又一次上演。伊宁被叛军攻克后，乱兵暴民涌上街头，在“杀回灭汉”的口号声中，挥舞着大刀棍棒，到处搜寻、虐杀汉、回（东干）民众。

军队之间的战斗之惨烈者首推伊宁的艾林巴克机场保卫战。机场中有守备团和从附近赶来增援的两个营，再加上出城逃避屠杀的回汉平民，共8000多军民。民族军和改换了服装的苏联红军以明显的优势昼夜围攻机场。国军孤军血战87天，弹尽粮绝，翻雪山增援的部队受阻一时不能靠近，指挥官杜德孚师长（1903-1946）于是下令冒险突围。少数突围了的军民被民族军骑兵在旷野上赶散追杀殆尽，杜师长拔枪自裁（他是北伐宿将，这次是在叛乱发生时自愿从迪化空投伊宁机场指挥战斗的）。机场随后被攻破，所余包括许多妇孺在内的800军民被俘，其中大部在随后的押解过程中被暴民拦路虐杀。

伊宁的虐杀行为是极为严重的罪行，它在使数万无辜民众在悲惨中死去的同时，也加剧了早就难以抚平的民族心理创伤。我们看到，类似的事件在随后的60余年里仍然时有发生。

俄国（包括苏联）在抢夺了大片的中国领土之后，仍然时刻在觊觎，无事要生非，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它更会参与其中。阿古柏犯疆，俄国乘乱夺占伊宁和塔城十年之久（1871-1881）。马仲英乱疆，苏联红军立刻挥师而入，造就了强人盛世才，谋求种种政治和经济利益，其中包括试图把新疆变成它的一个加盟共和国。然而，新疆和中亚五国不同，自然和历史的种种因素使苏联的阴谋无法得逞。这样，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就是使新疆如外蒙那样独立，但是，一个“双泛”的独立的新疆可能带来问题：一、一个独立的新疆对它的中亚五国有示范影响，弄不好有样学样；二、确保外蒙的独立以及它在东北的利益更重要。所以，在三区革命斗争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苏联出手调整政策，把输出共产主义作为革命的主要目标，开始推动和国民党政府谈判，坚决去除疆独倾向，以此加强维持外蒙独立和它在东北的利益。阿合买提江就在这个时候坐到了三区革命的主要领导的位置上来的。

1945年10月，内地抗战刚刚胜利，阿合买提江作为三区临时政府的主要代表赴迪化与国民党政府谈判。次年，签定了《十一项和平条款》，将 “东突厥斯坦共和国”撤销，恢复伊犁、塔城、阿山三个专区的建制，成立新疆联合政府，张治中任联合政府主席，阿合买提江和包尔汉任副主席。

联合政府是不稳定的，国民党方面和三区方面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种矛盾随着国共内战的进行进一步激烈而终于分裂。联合政府分裂后，阿合买提江返回伊宁，以省政府副主席身份继续领导三区临时政府的各项工作，逐步纠正革命初期在国家统一和民族关系上的路线，并于1948年8月组建新疆保卫和平民主同盟，任主席。这时候，国民党实际上已经放弃新疆了。跟国民党毫无瓜葛的包尔汉被推出当了新疆省主席。在马家军被消灭后，新疆驻军陶峙岳的十万大军孤悬在那里毫无作为（陶的部队后来全部变成垦荒兵团，石河子就是他们从平地上建起来的城市）。迪化当局和三区临时政府后来也没有剧烈的武装冲突，惟隔玛纳斯河武装对峙。

三区内部也是不稳定的，阿山专员乌斯满 （1895-1951）坚决反共，当他认识到三区新的政策导向后就投向了国民党，终至与主流的阿合买提江等兵戎相见，被驱逐到北塔山一带。乌斯满后来参与了中蒙冲突的北塔山事件（也是苏联导演的，主要是边境之争）的战斗，属于保卫疆土的行为。但是，在解放军入疆、国军陶峙岳（1892-1988）都举手投降后，乌斯满仍然顽固地率领他的哈萨克子民与共军作战，屡招不降，中间还和美国特务扯上了关系，故被定为乌斯满匪帮而遭到剿灭。1959年天马出品的电影《沙漠追匪记》里讲述的就是剿平乌斯满的故事的一个变形（程之扮演的“匪首”，狡有余而猛不足）。

阿合买提江英年早逝，当时在全国有很大震动。在新疆，官方对五位精英的纪念活动多年来时有举行。阿合买提江的著作被辑成《阿合买提江•哈斯木文集》一书。1989年，政府在阿合买提江等烈士殉难40周年时，在伊宁烈士陵园内修建了纪念馆和三区革命历史展览馆。

附图：

图1、毛泽东发给阿合买提江的三页电报稿中的第一页，该电报邀请阿合买提江等来北平参加政治协商会议，全文如下：新疆伊宁特别行政区人民政府阿合买提江先生：我们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以及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统治的人民解放战争，即将取得全中国的胜利。包括全中国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解放军各野战军、各解放区、国内各少数民族及海外华侨在内的新的全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经过慎重筹备之后即将在9月内召开全体会议。此届会议将制定全国政治协商会议组织法，选举自己的全国委员会外，并须制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选举中央人民委员会。你们多年来的奋斗，是全中国人民民主革命运动的一部分，随着西北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新疆的全部解放已为期不远。你们的斗争即将获得最后的成功。我们衷心地欢迎你们派出自己的代表五人参加全国人民政治协商全体会议。如蒙同意请于9月上旬到达北平，谨此电达，并希赐复。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主任毛泽东 1949年8月18日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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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949年8月27日，前往北平出席新政治协商会议的阿合买提江等一行五人因飞机失事而遇难。此事因兹事体大，起初秘而不宣。图为《新疆日报》 后来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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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阿合买提江等五位遇难者的遗体在出事后的第二年才找到。1950年3月15日，赛福鼎扶灵柩从苏联到伊宁。图为王震、赛福鼎等在伊宁参加遗体安葬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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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阿合买提江等五位遇难者逝世三周年纪念会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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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开国大典时的照片。赛福鼎的多半个面孔在毛泽东的右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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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第五军的一些军人。解放军入疆，民族军被改编为解放军第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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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第五军的一些医务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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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英雄末路。1951年2月19日，乌斯满在甘肃敦煌海子被解放军活捉；4月29日，他被枪决于迪化（乌鲁木齐）。乌斯满（1895-1951），哈萨克族。其人体格雄健，腰大十围，脚长一尺，目光如电，膂力过人且枪法精准。他是一个复杂的人物，只说是“新疆巨匪”不全面。时至今日，其族人仍称其为“巴图尔（英雄）”、雄鹰，有时会在前面加上修饰语“站错了队的”。他领导的运动有效地抵抗了盛世才的压迫。他曾参与北塔山战斗（1947年，张治中主政时），协助国军保卫疆土。战斗中，乌斯满匹马冲入敌阵，挥刀立斩蒙古机枪手夺其枪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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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
2011年1月29日

鸭绿江口二三事

韩联社2010年2月23日报道，朝鲜为了吸引外国投资，开放位于中朝边境鸭绿江上的两个面积最大的岛屿，交由中国企业开发。

朝鲜最近将与中国丹东相连的位于鸭绿江上的威化岛和黄金坪岛定为自由贸易区域，并以50年租赁的形式交由中国的两家企业进行开发。中国企业的投资规模为黄金坪岛5亿美元，威化岛3亿美元。

报道中并没有透露获得上述中国企业名称，只表示获得开发权的中国公司很快就将召开投资说明会进行招商引资。

据悉，2009年上半年，朝鲜已经将这2座岛屿指定为自由贸易区，允许包括中国在内的外国人可以不需签证自由出入。

2010年5月，金正日访问中国时，曾将黄金坪岛和威化岛上的50平方公里区域指定为自由贸易区，允许包括中国在内的外国人无签证自由出入，并以50年的租期租给中国丹东市政府。

韩国《韩国日报》2010年10月28日独家爆料称，朝鲜将位于鸭绿江上的威化岛和黄金坪岛以租赁的形式交由中国开发，租期从50年破格延长至100年，欲将二岛打造成朝鲜版香港。（以上几段摘自“百科”）

除了上面的事，我借机研究了一下鸭绿江口，再记下两件事。

（1）鸭绿江在江口处变为朝鲜内河

威化岛和黄金坪岛在哪里呢？前者在丹东和新义州之间偏北处；后者比较靠近江口，已经不算是岛了，因为它与中国江岸（右岸）一侧的水道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存在，被陆地吸收了。

五十年代划分国界时，鸭绿江里的大多数岛屿划归了朝鲜，尤其是在江口一带，国界没有定在主航道中心线，而是定在靠近中国一侧的较窄的水道上。由于出海口附近一带的淤积速度比较快，几十年来，沙洲逐渐增长，融入岛屿和陆地，江右岸于是出现多处朝鲜的飞地，尤其是薪岛和绸缎岛连接陆地长成为巨大半岛，国界水道基本断流，鸭绿江在江口的一大段变为朝鲜内河，丹东无本国之水通海，只好主要借助东港市（原东沟县）的港口。

此事应该成为握国柄者戒。如果说，在奕山、李鸿章、吳大澂时代，是由于力不如人而把乌苏里江、黑龙江、图们江搞成那个样子的话，那么，新政权完全是由于大国心态和知识的欠缺而造成了鸭绿江今天的局面。

（2）东港以西建立了国家自然保护区

以前在部队时，有一批战友来自丹东、东沟，又有一批战友来自庄河。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们探亲回来时能带回蛏子干、蛤蜊干之类的海产美味，这些东西在我们的主要驻地山海关一带属于罕见。后来大家都离开了部队。曾耳闻同袍好友报话班长寿福兄经营海产致富（此前他曾去长春见我）、报话班副班长立山兄成为海员浪迹天涯。大家相识于近40年前，那时是何等的青春年少？如今都上了年纪了，不知他们都在干什么呢，有时会有淡淡的思念，这种思绪也许是对遥远的过去的顽强留恋。

如今的东沟县赶时髦成了东港市。此市的市区以西有大片沿海湿地，过去无人重视。现如今建立了国家自然保护区，叫做“丹东鸭绿江口滨海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

丹东鸭绿江口滨海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辽宁省东港市境内，面积10.81万公顷，1987年经原东沟县人民政府批准建立，1995年晋升为省级，1997年被批准为国家级，主要保护对象为滨海湿地生态系统。区内陆地、滩涂、海洋三大生态系统交汇过渡，形成了包括芦苇湿地、沼泽、湖沼、潮沼及河口湾等复杂多样的生态系统类型。物种资源丰富，高等植物有64科、289种，其中野大豆为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野生动物中，有鱼类的88种、两栖类3种、鸟类44科240种、底栖动物74种、浮游动物54种。为东北亚重要的鸟类栖息的迁徙停歇地。本区还拥有非常丰富的经济动植物资源，年产芦苇5万吨，文蛤、蛏等水产品9万多吨。（此段摘自“百科”）

这个保护区应该放进旅行计划表里。此帖发在这里，也希望朋友们有兴趣去旅行一番，尤其是爱鸟人士（据说四、五月份涉禽最多）。

鸭绿江口附近国土归属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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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绿江口新生土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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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绿江口google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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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区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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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
2011年1月17日于纽约

史蒂夫•乔布斯的讲话

【椰按】记得80年代最初几年，吉大计算机系的机房里开始配备了几台Apple II，旋被IBM PC之风潮所掩盖。后来到美加，我见到最初始的Macintosh（II, Plus, Classic, etc.），知道苹果的产品在这里的教育界、图形设计、桌面出版等方面的优越性和深刻影响，但怎么说也不是微机应用的主流工具。国内更是苹果的荒漠，直到iPod、iPhone之类风靡世界之后，才有更多的人注意到苹果对当今人类社会的重要贡献。

1988年，我用Apple II给Barron’s 做SAT训练程序，开始接触苹果机软件的开发。2000年5月，我循例去圣荷西参加苹果年会（WWDC）。一天，一位着T恤衫牛仔裤的仁兄走上讲台，开口说：“我是史蒂夫•乔布斯（I’m Steve Jobs）。”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尊，其外表中人也，比我年轻几岁，当时45岁，重返苹果领导岗位不久，显得过了难关，信心十足，活力四射。他在这种年会上的发言乏善可陈。一般来说，大老板对公司业务和行业前瞻之类的讲话大都是阳春白雪且商业气息浓重，有一多半属于瞎说（我用bullshitting一词形容，尽管美国朋友认为用词稍重）。后来，听说他得了癌症，好像都不行了似的；再后来，听说他战胜了疾病，啥事没有了；去年，听说他乘个人飞机去日本度假，在机场跟海关人员干一仗，随后办公室发消息否认有此事。无论如何，他是我们这一代人里的强者，有重大坎坷，但非常成功。

今天，台湾友人将乔布斯在史丹福大学2005年毕业典礼上的发言的中文译文发给我，读后我去看了几遍录像。毕竟是跟孩子们说话，确实诚恳纯真。对他的出身际遇等，过去知道的是一鳞半爪的传闻，现在是由他自己嘴里说出了梗概，更靠谱。这篇讲话，或许对年轻人更有教育意义；但对我等同辈，尽管这一生跟人家没法比，也还是有帮助的。比如说，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对此，我已经在多年前就觉悟了，逐步付诸实践近年已臻完成，但也还是太晚了。人家乔布斯一辈子多数时间都是这么整的。

兹将译文及录像链接放在这里，有空有兴趣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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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賈柏斯演講-求知若飢，虛心若愚

今天，很榮幸來到各位從世界上最好的學校之一畢業的畢業典禮上。我從來沒從大學畢業過，說實話，這是我離大學畢業最近的一刻。今天，我只說三個故事，不談大道理，三個故事就好。

第一個故事，是關於人生中的點點滴滴如何串連在一起。

我在里德學院（Reed College）待了六個月就辦休學了。到我退學前，一共休學了十八個月。

那麼，我為什麼休學？（聽眾笑）這得從我出生前講起。

我的親生母親當時是個研究生，年輕未婚媽媽，她決定讓別人收養我。她強烈覺得應該讓有大學畢業的人收養我，所以我出生時，她就準備讓我被一對律師夫婦收養。但是這對夫妻到了最後一刻反悔了，他們想收養女孩。所以在等待收養名單上的一對夫妻，我的養父母，在一天半夜裡接到一通電話，問他們「有一名意外出生的男孩，你們要認養他嗎？」而他們的回答是「當然要」。後來，我的生母發現，我現在的媽媽從來沒有大學畢業，我現在的爸爸則連高中畢業也沒有。她拒絕在認養文件上做最後簽字。直到幾個月後，我的養父母保證將來一定會讓我上大學，她的態度才軟化。

十七年後，我上大學了。但是當時我無知地選了一所學費幾乎跟史丹佛一樣貴的大學（聽眾笑），我那工人階級的父母將所有積蓄都花在我的学費上。六個月後，我看不出唸這個書的價值何在。那時候，我不知道這輩子要幹什麼，也不知道唸大學能對我有什麼幫助，只知道我為了唸這個書，花光了我父母這輩子的所有積蓄，所以我決定休學，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當時這個決定看來相當可怕，可是現在看來，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好的決定之一。（聽眾笑）

當我休學之後，我再也不用上我沒興趣的必修課，把時間拿去聽那些我有興趣的課。這一點也不浪漫。我沒有宿舍，所以我睡在友人家裡的地板上，靠著回收可樂空罐的退費五分錢買吃的，每個星期天晚上得走七哩的路繞過大半個鎮去印度教的Hare Krishna神廟吃頓好料，我喜歡Hare Krishna神廟的好料。就這樣追隨我的好奇與直覺，大部分我所投入過的事務，後來看來都成了無比珍貴的經歷.(And much of what I stumbled into by following my curiosity and intuition turned out to be priceless later on.)

舉個例來說﹐當時里德學院有著大概是全國最好的書寫教育。校園內的每一張海報上，每個抽屜的標籤上，都是美麗的手寫字。因為我休學了，可以不照正常選課程序來，所以我跑去上書寫課。我學了serif與sanserif字體，學到在不同字母組合間變更字間距，學到活字印刷偉大的地方。書寫的美好、歷史感與藝術感是科學所無法掌握的，我覺得這很迷人。

我沒預期過學這些東西能在我生活中起些什麼實際作用，不過十年後，當我在設計第一台麥金塔時，我想起了當時所學的東西，所以把這些東西都設計進了麥金塔裡，這是第一台能印刷出漂亮東西的電腦。如果我沒沉溺於那樣一門課裡，麥金塔可能就不會有多重字體跟等比例間距字體了。又因為Windows抄襲了麥金塔的使用方式（聽眾鼓掌大笑），因此，如果當年我沒有休學，沒有去上那門書寫課，大概所有的個人電腦都不會有這些東西，印不出現在我們看到的漂亮的字來了。當然，當我還在大學裡時，不可能把這些點點滴滴預先串連在一起，但在十年後的今天回顧，一切就顯得非常清楚。

我再說一次，你無法預先把點點滴滴串連起來；只有在未來回顧時，你才會明白那些點點滴滴是如何串在一起的。（You can't connect the dots looking forward; you can only connect them looking backwards.）所以你得相信，眼前你經歷的種種，將來多少會連結在一起。你得信任某個東西，直覺也好，命運也好，生命也好，或者業力。這種作法從來沒讓我失望，我的人生因此變得完全不同。（Jobs停下來喝水）

我的第二個故事，是有關愛與失去。

我很幸運－年輕時就發現自己愛做什麼事。我二十歲時，跟Steve Wozniak在我爸媽的車庫裡開始了蘋果電腦的事業。我們拼命工作，蘋果電腦在十年間從一間車庫裡的兩個小夥子擴展成了一家員工超過四千人、市價二十億美金的公司，在那事件之前一年推出了我們最棒的作品－麥金塔電腦（Macintosh），那時我才剛邁入三十歲，然後我被解僱了。

我怎麼會被自己創辦的公司給解僱了？（聽眾笑）嗯，當蘋果電腦成長後，我請了一個我以為在經營公司上很有才幹的傢伙來，他在頭幾年也確實幹得不錯。可是我們對未來的願景不同，最後只好分道揚鑣，董事會站在他那邊，就這樣在我30歲的時候，公開把我給解僱了。我失去了整個生活的重心，我的人生就這樣被摧毀。有幾個月，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我覺得我令企業界的前輩們失望－我把他們交給我的接力棒弄丟了。我見了創辦HP的David Packard跟創辦Intel的Bob Noyce，跟他們說很抱歉我把事情給搞砸了。我成了公眾眼中失敗的示範，我甚至想要離開矽谷。但是漸漸的，我發現，我還是喜愛那些我做過的事情，在蘋果電腦中經歷的那些事絲毫沒有改變我愛做的事。

雖然我被否定了，可是我還是愛做那些事情，所以我決定從頭來過。當時我沒發現，但現在看來，被蘋果電腦開除，是我所經歷過最好的事情。成功的沉重被從頭來過的輕鬆所取代，每件事情都不那麼確定，讓我自由進入這輩子最有創意年代。接下來五年，我開了一家叫做NeXT的公司，又開一家叫做Pixar的公司，也跟後來的老婆（Laurene）談起了戀愛。

Pixar接著製作了世界上第一部全電腦動畫電影，玩具總動員（Toy Story），現在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動畫製作公司（聽眾鼓掌大笑）。然後，蘋果電腦買下了NeXT，我回到了蘋果，我們在NeXT發展的技術成了蘋果電腦後來復興的核心部份。我也有了個美妙的家庭。我很確定，如果當年蘋果電腦沒開除我，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這帖藥很苦口，可是我想蘋果電腦這個病人需要這帖藥。有時候，人生會用磚頭打你的頭。不要喪失信心。我確信我愛我所做的事情，這就是這些年來支持我繼續走下去的唯一理由。（I'm convinced that the only thing that kept me going was that I loved what I did）你得找出你的最愛，工作上是如此，人生伴侶也是如此。

你的工作將佔掉你人生的一大部分，唯一真正獲得滿足的方法就是做你相信是偉大的工作，而唯一做偉大工作的方法是愛你所做的事。（And the only way to do great work is to love what you do）如果你還沒找到這些事，繼續找，別停頓。盡你全心全力，你知道你一定會找到。而且，如同任何偉大的事業事情只會隨著時間愈來愈好。所以，在你找到之前，繼續找，別停頓。（聽眾鼓掌，Jobs喝水）

我的第三個故事，是關於死亡。

當我十七歲時，我讀到一則格言，好像是「把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後一天，終有一天你會是對的」。(If you live each day as if it was your last, some day you'll most certainly be right）（聽眾笑）這對我影響深遠，在過去33年裡，我每天早上都會照鏡子，自問：「如果今天是此生最後一日，我今天要做些什麼？」每當我連續太多天都得到一個「沒事做」的答案時，我就知道我必須有所改變了。提醒自己快死了，是我在人生中面臨重大決定時，所用過最重要的方法。因為幾乎每件事－所有外界期望、所有的名聲所有對困窘或失敗的恐懼－在面對死亡時，都消失了，只有最真實重要的東西才會留下。（Remembering that I'll be dead soon is the most important tool I've ever encountered to help me make the big choices in life. Because almost everything-all external expectations, all pride, all fear of embarrass mentor failure-these things just fall away in the face of death, leaving only what is truly important）提醒自己快死了，是我所知避免掉入畏懼失去的陷阱裡最好的方法。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理由不能順心而為。

一年前，我被診斷出癌症。我在早上七點半作斷層掃描，在胰臟清楚出現一個腫瘤，我連胰臟是什麼都不知道。醫生告訴我那幾乎可以確定是一種不治之症，預計我大概活不到三到六個月了。醫生建議我回家，好好跟親人們聚一聚，這是醫生對臨終病人的標準建議。那代表你得試著在幾個月內把你將來十年想跟小孩講的話講完。那代表你得把每件事情搞定，家人才會盡量輕鬆。那代表你得跟人說再見了。我整天想著那個診斷結果，那天晚上做了一次切片，從喉嚨伸入一個內視鏡，穿過胃進到腸子，將探針伸進胰臟，取了一些腫瘤細胞出來。我打了鎮靜劑，不醒人事，但是我老婆在場。她後來跟我說，當醫生們用顯微鏡看過那些細胞後，他們都哭了，因為那是非常少見的一種胰臟癌，可以用手術治好。所以我接受了手術，康復了。（聽眾鼓掌）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時候，我希望那會繼續是未來幾十年內最接近的一次。經歷此事後，我可以比先前死亡只是純粹想像時要能更肯定地告訴你們下面這些：

沒有人想死。即使那些想上天堂的人，也想活著上天堂。（聽眾笑）但是死亡是我們共同的終點，沒有人逃得過。這是註定的，因為死亡很可能就是生命中最棒的發明，是生命交替的媒介，送走老人們，給新生代開出道路。現在你們是新生代，但是不久的將來，你們也會逐漸變老，被送出人生的舞台。抱歉講得這麼戲劇化，但是這是真的。你們的時間有限，所以不要浪費時間活在別人的生活裡。不要被教條所侷限--盲從教條就是活在別人思考結果裡。不要讓別人的意見淹沒了你內在的心聲。最重要的，擁有追隨自己內心與直覺的勇氣，你的內心與直覺多少已經知道你真正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Have the courage to follow your heart and intuition. They somehow already know what you truly want to become）任何其他事物都是次要的。（聽眾鼓掌）

在我年輕時，有本神奇的雜誌叫做《Whole Earth Catalog》，當年這可是我們的經典讀物。那是一位住在離這不遠的Menlo Park的Stewart Brand發行的，他把雜誌辦得很有詩意。那是1960年代末期，個人電腦跟桌上出版還沒出現，所有內容都是打字機、剪刀跟拍立得相機做出來的。雜誌內容有點像印在紙上的平面Google，在Google出現之前35年就有了：這本雜誌很理想主義，充滿新奇工具與偉大的解。Stewart跟他的團隊出版了好幾期的(Whole Earth Catalog)，然後很自然的，最後出了停刊號。當時是1970年代中期，我正是你們現在這個年齡的時候。在停刊號的封底，有張清晨鄉間小路的照片，那種你四處搭便車冒險旅行時會經過的鄉間小路。在照片下印了行小字：求知若飢，虛心若愚。（Stay Hungry, Stay Foolish）那是他們親筆寫下的告別訊息，我總是以此自許。當你們畢業，展開新生活，我也以此祝福你們。非常謝謝大家。（聽眾起立鼓掌二分鐘）

视频：Steve Jobs' 2005 Stanford Commencement Address

椰子
2011年1月12日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