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横着下水

长城的入海处深入海里一截叫老龙头。1972年我见到它时，它处于全部坍塌状态，巨大的方石散乱地相互迭压，一直堆进海里数百米。现在，从照片看，他们把那里弄得金碧辉煌、花里胡哨的，搞旅游，游人如过江之鲫。当初戚继光接出这一段墙就是一段防护墙，防止敌寇贴着以前的墙根溜过来，哪里会这么花哨？

当初，这里是我们的兵营，人民群众不可接近的。10年之后，我带着老婆路过这里，部队虽然已经换防，但我的复员证还是起了作用，我们在没有任何其他游人的海滩行走，水中只有一个军人在游泳。

从老龙头向关外方向看，海滩平展，有一人形礁石矗立在远处的浅滩，说是孟姜女的坟。当时正在“批林批孔”，孟姜女是反动人物。有御用文人的一篇著名文章《何来孟姜女哭长城？》，批评村姑孟姜女受孔老二反动思想的驱使，心怀对领导和人民的不满，痛哭为革命的筑城工作光荣牺牲的丈夫，把长城给哭倒，破坏备战备荒成果，意在反对伟大领袖秦始皇，搞复辟，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不经意间，在老龙头和孟姜女坟之间，开始集聚人、机械、厂房，说是建山海关造船厂。

军营外面靠近造船厂那里，有个孤立的四合院，被我部征作疗养所。三年后我在这里消磨了一段时光。疗养所里面住20来人接受修养式治疗，其中不乏“泡病号”的。地位“显赫”的就一位，是赵副参谋长，解放战争时期的“解放战士”，随后的抗美援朝、抗美援越都打过仗的，胃不好；下级军官有一些，如那位被我们戏称做“小小连附”（来自电影《渡江侦察记》）的安徽籍副连长，援越老兵，割包皮；最多的是我们这些普通“老兵”，都有一时治不好也死不了的伤病，我是“胃肠功能紊乱”。新兵住不进来的，他们大病去山里住408医院，小病在自己单位解决。有一位独一无二的老百姓李兄，复员军人，拖拉机手，被我部汽车撞断一条腿，拄单拐，行走动作夸张，我等叫他“单飞燕老李”。

越来越多的天津姑娘来到造船厂。虽然，由来已久，北海舰队的官兵都认为青岛的姑娘最漂亮，但谁也没说天津的姑娘就不漂亮了？以前没咋见过而已。姑娘们进不了军营，但进得了疗养所，都是一帮一伙的，青涩而精力充沛，风一样地来去，虽然主要是去赵副参谋长的独立宽敞的病房，但给沉重的疗养所带来了欢声笑语，大家借光。这也许是那个时代最鼓舞人心的事了。

我一直希望那个造船厂尽快造条船出来，可是一直就没等来这一天。

最近看了一个大船下水的视频，横着下那种。比之顺向，这种方式让人感觉有点儿险象环生，显然更快捷。看过大船下水，引起对40多年前的往事的回忆。现在分享这个下水：



老椰子
2013年7月于纽约